yuyuyuyuzhe

然而,然而。

【太中】仿生人能听懂人类的情话吗?

人类宰×仿生人中


他说,爱是一种心甘情愿。

…………………………………………………


(1)

啪嚓一声,醋瓶掉下桌子摔碎了,浓郁的醋味很快从厨房扩散到客厅,正躺在沙发上打盹的太宰治很快被酸醒,急忙离开沙发奔向厨房:“中也,没事吧?”


中原中也穿着小围裙面无表情地站在碎掉的醋瓶旁边:“没事。”


太宰治确认了中原中也没有被碎玻璃划伤,放下心来:“嗯,收拾一下吧。”


然而中原中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宛如一尊莫得感情的雕像,水晶一般透亮的蓝色眼眸轻轻转动,十分认真地问太宰治:“该怎么收拾?”


“……啊?”太宰治愣了愣,“你不是家务仿生人吗?”


中原中也真诚地摇头:“我并没有被安装有关于如何处理家务的程序。”


太宰治闻言,挂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微微下滑,他及时用手指将其扶住,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关系的,我来收拾吧。”


倒霉的人类一边蹲在地上用抹布擦拭着迸溅得到处都是的醋,一边百思不得其解:中也难道不应该是最常见的家务仿生人吗?


一个月前,太宰治从横滨最大的垃圾回收厂捡回了中原中也的各个零部件,并花了很多心思把他重新组装好。太宰治以前住过很久的医院,身体状况欠佳,最好有人从旁照顾,他想购买一个全新的仿生人陪伴自己,可无奈兜比脸还干净,贫穷迫使他走上了去往垃圾回收厂的道路,希望能捡到一个尚可使用的仿生人。


上天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太宰治站在一座垃圾山上,艰难地挪开了一个旧轮胎,一眼就看到轮胎下方有一颗头!


那是非常漂亮的一颗头。橘色的头发虽沾了灰尘,却依然璀璨夺目,巴掌大的小脸白皙而精致,双眼轻轻合起,睫毛又长又密。


太宰治小心翼翼地捧起这颗头,内心默念着,老天还是眷顾我的。


随后,他继续在附近捡到了身体和四肢,他把所有的零件放进小推车,兴冲冲地推回了家。


太宰治对仿生人进行组装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困难。仿生人受损异常严重,全身上下均有不同程度的裂痕,左腿膝关节甚至稍微一碰就碎成了粉末,仿佛经历过什么大灾大难。


太宰治为他修补了身体,替换了关节,花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完成了这项大工程。他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镜片上的灰,按下了仿生人耳后的开关。


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嘀”的一声,躺在操作台上的仿生人立刻无声无息地睁开了双眼,那双无机质的蓝色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太宰治。两人四目相对,太宰治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感叹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如此好看的一张脸。


仿生人有着大海一般的眼睛。太宰治这一个月以来无数次想象过仿生人睁开眼睛的模样,今天他终于见到了他的全部。太宰治恍惚间差点认为他是一个人类,明明不是血肉之躯,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却灵动而神采奕奕。


“你好。”太宰治对他打招呼,但对方只是看着他,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你好?”太宰治困惑地重复道。


但操作台上的仿生人依然安静,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


不会吧,明明都已经修好了的,应该不会存在不能说话的情况。太宰治推了推眼镜,俯身抱住仿生人,让他坐起来,仔细观察他耳后那一小块透明的皮肤。


皮肤下隐约可见一枚金色的芯片,上面用很小的字号刻着一个名字:


Nakahara Chuya.


“这是你的名字吗,”太宰治帮他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欢迎来到我家,亲爱的中也。”


名为中原中也的仿生人终于偏了偏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尝试着搭上了太宰治的手。太宰治喜笑颜开,拉着他的手带他站了起来:“我叫太宰治,以后我们就要在一起生活了。”


中原中也显然还不适应这副被重新拼凑起来的身体,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特有的机械感,走路也不太稳当,调整了好一会儿才避免了顺拐。


太宰治没有半点不耐烦,他自己捡回来的人,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他愉快地搂住中原中也娇小的肩膀,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一件衬衫暂时给他穿上:“明天就带你去买衣服哦。”


中原中也低头看着身上的衬衫,嗅到了清淡的洗涤剂的香味。他抬起头,看着太宰治微笑着的脸:“以后我们要在一起生活。”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低沉动听。这是他来到太宰治家中说出的第一句话,像是主动与太宰治交换了承诺。


“哎呀,中也的声音好性感,”太宰治知道中原中也不是人类,所以说话也不讲究什么绅士风度,“你以前的主人是怎么舍得把你破破烂烂地丢在那里的,真是的……”


中原中也沉默了两秒:“我以前的主人已经死了。”


死了?太宰治一愣,安慰道:“你现在有我啦。”


“嗯,我很高兴,”中原中也点了点头,“你想要我怎么称呼你?需要用敬语吗?叫你太宰还是叫你主人?”


一句“主人 ”险些把太宰治击晕,他的脸开始不争气地发热,这种称呼听起来也太色了吧!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呢……


“直接叫我太宰就好啦,不需要敬语的,”太宰治摸了摸中原中也的脸,“不用太客气,从此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



(2)

太宰治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中原中也十分不擅长做家务,经常把厨房搞得一塌糊涂,不懂做饭,刚开始那几天总是制造出一些令人难以忍受的饭菜诚邀太宰治品尝。


“中也,我来教你怎么做饭吧,”太宰治实在吃不下去,便放下餐具说,“家常菜很简单的,你一定能很快学会。”


中原中也望着盘子里黑乎乎的东西陷入了沉思,又看了看太宰治,然后露出了受伤的神情。


“没关系的中也,”太宰治轻轻一笑,“从头开始学起也很棒哦。”


虽然中原中也的学习能力很强,一教就会,但太宰治心里还是不免觉得奇怪。现在市面上百分之九十的仿生人都是家务型仿生人,用于协助主人处理家务、陪同主人上街购物帮忙拿东西、做一些日常工作等等。不过中原中也显然不属于这一类型,他也不说自己是哪种类型的,太宰治便没多问,不想让中也误以为自己遭到了嫌弃。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彼此之间越发默契。太宰治的作息不规律,经常大半夜伏案忙工作。他平时的收入绝大部分来源于私人委托,帮顾客定制一些机械零件,偶尔也当一回修理工,修理一些其他人不敢接手的麻烦物件。他技艺高超,不会失手,但有个怪癖:工作时必须喝一杯咖啡和柠檬汁的混合物,又酸又苦,提神抗疲劳,此物值得拥有。


中原中也切开一个鲜柠檬,把柠檬汁榨到杯子里,又将热咖啡倒进去,加入一颗方糖,神奇的饮品就做好了。太宰治拿过杯子喝了一口,心情大好,继续工作。


太宰治虽然过得穷,但这并不耽误他长了一张赏心悦目的脸。眼镜挂在挺拔的鼻梁上,镜片后的鸢色眼眸深邃沉静,像琥珀一样散发着淡淡的莹润光泽。


中原中也直直地盯着他,好像要用目光在太宰治脸上挖出两个洞。直到太宰治喝完了神奇饮品,示意他再去拿一杯,他才如大梦初醒,接过杯子匆匆地走进了厨房。


切开柠檬,榨汁……中原中也手上重复着这项工作,却心不在焉。他把第二杯神奇饮品递给太宰治,对方看都没看地喝了一大口,下一秒立刻爆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大叫:“中也!这怎么这么酸呀!”


什么?中原中也急忙去查看情况。只见杯子里装满了透明的液体,全都是鲜柠檬汁!


我忘记加咖啡和糖了!中原中也手足无措地站在太宰治身边。


太宰治的牙差点被酸掉,他痛苦地起身冲到餐桌旁疯狂喝水,但舌头依然发麻,不得不张开嘴不停地吸气。


“太宰,对不起……”中原中也倒了凉白开递到太宰治手里。


“没事,没事。”太宰治没有责备中原中也,距离他组装好中也才过了这么点时间,中也还小呢,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埋怨这么乖的孩子。


中原中也呆立了片刻,走上前跟太宰治面对面,伸手拉了拉他的衣领,让他微微弯下腰来。


太宰治投去疑问的目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中原中也努力仰起了头。中原中也动作生涩地吻上太宰治的唇,用舌尖小心地点了点,试图缓解他的痛苦。


太宰治的脑子嗡一声就炸开了,中也在亲他,在亲他啊!


“好一些了吗?”中原中也认真地问道。


太宰治已经被狂轰滥炸得昏了头。自从十年前他出院,他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早就习惯了。而现在中也就像恋人一样体贴,太宰治的心脏都快飞出来了。


“没怎么好,还是很酸很酸,”太宰治捧起中原中也的脸,“要不要再亲一下试试?”


中原中也点头,闭上眼睛再一次吻了上去。


好软的唇。太宰治情不自禁地用了几分力气,搂住了他的腰。那腰肢格外纤细,手感舒服极了。


但太宰治很快就无法再继续享受,因为他丢脸地发现自己的某个部位好像有了反应,身体开始发热,需要紧急处理。


真是太糟糕了,但这一定都怪中也。太宰治掩住泛起红晕的脸,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却被中原中也用力扯住了胳膊。


“我可以帮你。”中原中也边说边把太宰治拉进了卧室,关好了房门,根本不管太宰治的眼神,直接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太宰治早就见过中原中也的裸体,但还是第一次在如此暧昧的氛围中和赤裸的中原中也共处一间卧室。中原中也垂下眼睛躺在床上,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后做出了一个类似于邀请的姿势:“可以做这种事情的。”


“中也你……”


太宰治一向聪明的大脑此刻犹如一团乱麻,一个想法猛地浮现出来:中也,该不会是性爱仿生人吧?


性爱仿生人的命运往往都很悲惨,人类将他们买回家就只是为了满足欲望,仿生人们被用坏之后就会遭到抛弃,他们已经不再漂亮不再新鲜,在很多人眼中自然就失去了作为一个性爱仿生人的全部价值。


中原中也从不提起自己的属性,是不是因为他的过往实在是太不幸了,所以才不愿诉说?太宰治睁大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放在手心里的宝贝曾经遭受过怎样的折磨,心里越发难受。


“太宰,你不过来吗?”中原中也问道。


太宰治深吸一口气,把中原中也搂在怀里,轻声道:“你做这种事的时候能感觉到舒服吗?”


这个问题显然把中原中也问住了,他抬起脸,困惑地望着太宰治。


太宰治拨开挡在中原中也额前的几缕发丝,吻了吻他的额头。中也是一个仿生人,怎么可能在这种事中获得快乐。


“不做哦,我自己弄一下就行了。”


太宰治不想把中也当作一个性爱仿生人看待,于他而言,中也每天都和他在一起,是他最亲密的人,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单方面地享受,这对中也不公平。


中原中也再一次拉住了他:“我能来到你的家已经很幸运了。”


太宰治知道中原中也想表达什么。他牵住中原中也的手,严肃地告诉他:“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感谢我,你更不需要向任何人示好,明白吗?”


“我没有示好,”中原中也眨动双眼,“我只想让你开心。”


一片黑暗中,他的蓝色眼睛异常明亮。太宰治依然拒绝,自己跑去了卫生间草率地解决。


他好喜欢中也,怎么舍得让他再受委屈。



(3)

“我很久都不逛过商场,现在都觉得商场很陌生了。”太宰治站在生鲜区,往塑料袋里装蔬菜。


他的工作并不需要外出,也没有什么相熟的人,所以他出门的次数很少。不过和中也在一起待久了,居然被激起了一丝对生活的热情,今天就心血来潮地想出来购物。


中原中也在他身边提了好几个超大的购物袋。他的力气一直都很大,之前还因为手劲太大而不小心洗裂了两件衣服,太宰治见状连忙把其余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说宝贝啊,咱家虽穷,但洗衣机这种普通家电还是买得起的。


“你晚上要吃螃蟹吗?我已经学会怎么做了。”中原中也问。


太宰治毫不犹豫地点头,中原中也便去另一边买螃蟹。


商场里人群来来往往,有一些仿生人随着主人一起出行。太宰治看着他们,越看越觉得中也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


“中也,我们去……”


他话音未落,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太宰治?”


那声音充满不可名状的敌意,太宰治顿时警觉起来,转过身后退几步,盯紧了那人。太宰治完全不认识他,皱眉道:“你是?”


那人爆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你还真是把所有的事都忘了,十年前的战争也全都忘了吧,你这个人类的叛徒?”


太宰治放下手里的东西,镜片后的目光逐渐锋利:“你在说什么?”


十年前?十年前他住院时就丢失了所有以前的记忆,他根本不知道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默默无闻了这么久,只是个忙于生计的小人物,怎么就是人类的叛徒?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太宰,”中原中也快步走来,啪地一下握住他的手,“我们走。”


太宰治被他扯了个趔趄,下意识地跟上他的脚步,完全不明状况:“中也认识那个人?”


中原中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珠也没有转动一丝一毫,是一种仿生人独有的冷酷:“回家再说。”


他放弃了刚买来的东西,一路带着太宰治迅速穿过人群,全程走最短路径,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地下停车场,可是刚拉开车门,刚才的那个人就拦在了车前。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恨你,你知不知道人类差点因为你而覆灭?你倒是把所有事都忘了,我告诉你,你永远都是罪人!怎么还有资格活着!”


那个人的声音回荡在地下停车场里,太宰治感觉到强烈的头晕,被一连串的罪状砸得眼前发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在十年之前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


“你闭嘴,”中原中也一字一句道,“你如果不想死,就赶紧让开,只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那人试图上前,中原中也直接跨出一步挡在太宰治身前,冷声道:“你走不走?”


停车场里气压骤降,一股实质般的杀意悄然弥漫。太宰治震惊地望着中原中也,他第一次见他露出锋芒的样子,隐隐约约竟然觉得有些熟悉,就像是在某个模糊的梦里看到过。


“你不是当时他身边的那个仿生人吗,怎么现在又跟他混在了一起?”陌生男人盯着中原中也,嘲讽着,“真他妈破锅配烂盖,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没被他玩坏吗?质量可真够好的……”


太宰治揪住他的衣领狠狠一记耳光打过去:“你再敢说他一句。”


“怎么了,恼羞成怒?”那人无所谓地擦掉嘴角的血,“您当年可是最年轻的指挥官大人,那叫一个高高在上啊,怎么还对一个早就不值钱的东西念念不忘?”


太宰治浑身的血液都往上涌,他已经握紧了拳,然而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道银光——对方掏出了一把匕首。


中原中也推开了太宰治,徒手抓住了刀刃,另一只手掐住了那人的脖子,手指用力收紧。那人的表情很快便痛苦万状,他拼命挣扎着,但掐在脖子上的手却仿佛比钢筋还要坚硬百倍。


“咔。”


中原中也单手折断了他的颈椎,一言不发地松开了手。死去的人像面条一样软软地倒在地上,脖子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太宰治知道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已经为时已晚。他看向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也恰好回头看着他。


“对不起太宰,我杀人了,”中原中也平静地说,“但是他就该死,是他没有资格活着。”


“你被抓到后会被强制报废的,必须想办法。”太宰治耳鸣不止,头痛欲裂,好像有一把生锈的勺子在挖他的大脑。


中原中也抓起尸体拖进车内:“我会避开所有监控,找到合适的地方把他分尸,再冲进下水道。你先回家吧。”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太宰治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好了,我来善后,不会有事的。你的手怎么样了?等回家后我会帮你修理的。”


中原中也抬起手沉默地注视了片刻:“我没有痛觉,我感受不到疼痛。”



(4)

太宰治有些不太敢相信今天发生的全部事情。中原中也的杀戮手段凶残又娴熟,与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而自己的身体里也似乎流淌着黑色的血,亲眼见过凶案后还能冷静地掩藏证据,制造了一起完美的犯罪。


真正令他感到痛苦的是十年前的谜团。他接受自己的平凡,他和大多数人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这没有什么不好,默默无闻自有默默无闻的幸福,尤其是有了中也后,他觉得自己的心态更是在变好。


但是那个被中也杀死的人却告诉他,他是不折不扣的罪人,曾经掀起起过巨大波澜,险些害得人类走向覆灭。


“中也,其实我们早就见过,对不对?”太宰治忍着剧烈的头痛,勉强问道。


我们多年前就在一起,对不对。


他想起中原中也刚被捡回家时望向他的眼神,想起中也对他的好,想起他们之间似有似无的亲昵。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有他还不明真相地被蒙在鼓里。


中原中也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静静地走上前,伸手摘掉他的眼镜,帮他按摩太阳穴:“不要想太多,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会痛的。”


太宰治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如果那个人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你是不是很久之前就认识我,你之前的主人其实也是我,对吗?”


“你为什么说我已经死了?你告诉我,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太宰治没有要放弃的意思,这涉及到他和中也的过往,如果不弄清真相,他就会永远心里不安宁。


中原中也移开视线,拿了一杯水递给他:“不是什么大事。十年前人类与仿生人之间发生过一场战争,我们都受了伤,你失忆住院,我濒临废弃,被送进了垃圾回收厂。”


太宰治对那场纷争有所耳闻,也看过一些相关的记载。不过这场纷争是全人类之耻,所以资料上不过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太详细的记录。


“我们当时是很亲密的关系,但结局不如意。你既然已经失去了以前的记忆,那又何必再跟你提起不愉快的事,就当一切都是重新开始吧,”中原中也笑了笑,“所以我说我以前的主人已经死了,我骗了你。”


太宰治呆呆地望着他:“所以中也一直都是很想我的。”


“你知道吗太宰,我睁开眼睛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我感到非常高兴,但是又非常难过,”中原中也尝试着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这里。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人类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会流泪,如果我和人类一样能流泪就好了。”


“我很激动,但我不懂表达,”中原中也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努力去诉说感情,“能和你重逢,是我经历过最幸运的事情。”


说好了的,我们以后要在一起生活。


他很想哭,但眼泪是什么东西呢,他不懂。人类的情绪是什么东西呢,爱情又是什么呢,是现在他胸腔中这股无法言说的酸涩感觉吗?


太宰治很久以前就告诉过他,虽然中也是仿生人,但这不会影响我们相爱。中原中也问他什么是爱,太宰治说,爱是一种心甘情愿。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他似懂非懂,但他相信太宰治。


“我心甘情愿。”中原中也说。


中原中也抬起头,对面前的太宰治说:“我心甘情愿。”


太宰治用力把他抱在了怀里:“中也,我会一直在的,这么久以来,让你受苦了。”


中原中也回抱住他的腰:“其实在垃圾回收厂的时候我已经快要彻底坏了,是没有意识的,也算不上受苦。但我重新见到你的时候,我总觉得已经过去了几百年。”


“再也不分开了,中也,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太宰治紧紧地搂着他,“中也,你知道爱是什么意思吗?”


我好爱你,中也。


中原中也说,我知道,爱是心甘情愿。



(5)

太宰治开始频繁地做梦,还伴随着阵阵头晕。他去看医生,医生也只是建议他要放松心情,不要钻牛角尖,有些事情得过且过就好,太较真反而会很痛苦。


他告别了医生,走出医院。他总是情不自禁地去想以前的事,尤其是那所谓的“人类的叛徒”。他怕引起中也伤心,便从来不问他,自己去查资料。如果他真的犯下过什么滔天大罪,那肯定会遗臭万年,但那些史料上却没有自己的名字。


刚一稍加思索,头又开始痛。太宰治告诉自己不要急于一时,该知道的东西以后总会知道。他在原地站立了两秒,决定这就回家。中也正在家里做饭,虽然偶尔还是会做出恐怖的饭菜,但已经进步了好多,太宰治相当期待。


他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想,昨天那位客户的要求可真刁钻,只有喝到中也泡的咖啡柠檬汁才有力气工作,真是的……


然而此时背后一道劲风扫过,太宰治正全神贯注地想着事情,根本来不及躲开,就被一根棒球棍击中了后脑勺,直接昏倒在地。


正在做饭的中原中也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把一整袋盐都倒进了锅里。他盯着满锅的盐,缓缓地蹙起眉。


太宰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灯光昏暗的房间,房间内泛着一股发霉的潮味,大概是一间地下室。有人把他绑在了椅子上,他只好艰难地转动唯一能动的头部去观察四周的情况。


为什么要绑架我?我没什么钱,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绑我做什么?太宰治在心里骂了几句,不过多久便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往声音的方向看去,为首的那人脸上有一道旧疤,显得狰狞可怖。


“醒了?”刀疤脸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太宰大人?”


太宰治紧紧地盯住他:“你是谁?”


刀疤脸哈哈大笑:“你忘得真干净啊。你当年背叛人类,我们都差点因为你而死,你还好意思问。不过这不重要了,今天把你抓到这里就是为了能亲手杀了你,你别以为你换了个身份就能高枕无忧了,你躲不过去的。”


是来寻仇的。


刀疤脸对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句,那人便把一段录像投在斑驳的墙壁上:“你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这就让你看看你曾经做过什么。”


墙壁上的画面闪烁了几下,然后逐渐清晰起来。画面中的场景像是一间档案室,一排一排的文件摆放在书架里。一个青年人背对着镜头,把一瓶液体洒在地上,然后从衣兜里拿出打火机随便点燃了一叠文件,又将文件扔在那摊液体上。


小小的档案室瞬间燃起了火焰。青年人淡漠地观赏了片刻,转过身,往门口走去。他脚下踩着乌黑锃亮的皮靴,身着华丽笔挺的黑色军礼服,衬出那张苍白冷峻的脸。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停下脚步,拔出手枪,指向了监控摄像头。


火光在他身后恍惚摆动,渐渐升起的浓烟如鬼魅一般张牙舞爪。大火仿佛要将他吞噬,但他并无半点惧意,抬眼看着摄像头,扣动了扳机。


画面定格在青年人比刀锋更要锐利的鸢色双眸上。


太宰治怔怔地看着他,看着曾经的自己。


“你当初就是这样烧掉了档案室,把很多对人类有利的机密直接毁掉,带着你那个小仿生人从人类阵营叛逃了,”刀疤脸嘲弄道,“怎么样,想起来了吗?最年轻的人类指挥官?”


眼前闪现过一道道的白光,太宰治难受地咬住了牙,尘封多年的记忆被强制地灌输进来,巨量的信息疯狂涌入,一帧一帧的碎片终于拼起了一张完整的网。最年轻的人类指挥官吗……这称呼听起来还真是讽刺。


十年前的战争旷日持久。一些仿生人不愿继续遭受人类的压迫,愤而反抗,人类自然要捍卫自己的领导地位,战争一触即发。人类逐渐占了上风,大量的仿生人被销毁,而太宰治作为人类军队的将官,被上级要求立刻销毁自己的仿生人。


太宰治不愿意舍弃他的中原中也,他最终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带着中也逃走。人类如此无情无义,不仅长期以来对仿生人进行残酷的剥削,而且还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太宰治对人类阵营并无眷恋,于他而言,善与恶并无本质区别,他只想做他真正想做的事,只想做他认为正确的事。


于是他烧了档案室,窃取了机密,为仿生人们争取到一线生机,然后和中原中也开始了一场逃亡。他一路上杀了很多人,甚至包括一些人类高层,通缉令满天飞,他作为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为什么要为了我做到这个份上。”中原中也问。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拥有一切的荣耀与地位,明明可以享受众人的支持与拥戴,为什么非要选择这样一条千夫所指的路,现在这样又有什么好,朝不保夕,前路未卜。


他们躲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一起挤在那张小床上。太宰治挨着他躺着,笑着安抚:“我乐意啊。”


如今想来,那段朝不保夕的日子竟是那般甜蜜幸福。


刀疤脸把太宰治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按着他的脑袋将他的额头磕在墙上:“我今天杀了你也是为人类除害,你可千万别怪我。”


温热的鲜血流淌出来,滴进眼睛里。太宰治的视线变成一片红色,双手被绑,再挣扎也无济于事。


那场战争终究是人类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太宰治被抓进刑讯室每天接受拷问,疼痛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反而让他更加清醒。他不知道中原中也怎么样了,大概率是被拆解扔掉。


太宰治咳出一口血,闭上眼睛——我到最后也没能保护好他。


“都想起来了?有没有觉得后悔?”刀疤脸用匕首抵住了太宰治的脖子,“就为了一个没有生命的仿生人断送自己的前途,你真是让人看不懂。”


为什么要后悔?太宰治迷迷糊糊地想着。刀尖划破了皮肤,黏糊糊的血流进衣领里。他只觉得遗憾极了,他和中也刚重逢不多久,就要再次面临分离。


中也,你能明白爱情是什么吗?


我爱你。


我爱你。你是一个仿生人,但你比所有人都懂得爱情,我知道的。


我好爱你。


一声巨响突然传来,刀疤脸吓了一跳,刀尖扎进了太宰治的脖子里。太宰治只感觉到一股股的热流向外奔涌,生命似乎在快速流逝。


“你把他还给我,”中原中也暴力踢开了紧锁的铁门,“把太宰治还给我。”


太宰治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他看到中原中也几步走过来,身姿敏捷,接连打倒了好几个人。


他想起来了,中也哪里是什么性爱仿生人,他是制作工艺最精良的军用仿生人,一台真真正正的杀戮机器。


“太宰!”中原中也处理掉了所有人,急忙跑过来扶起他,“别说话,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太宰治想摸一摸他的头发,但却已经抬不起来胳膊:“我快死了。”


中原中也不再说话,直接把他扛起来往外跑。



(6)

梦里是满地的血、尸体、断肢,身后是纷乱的脚步声和呼啸的枪声。太宰治抓紧了中原中也的手,告诉他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可是最后,我还是食言了,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


中也,这是我们的宿命吗。


太宰治一下子睁开眼睛,失声叫道:“中也!”


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伸手触碰,摸到了一层厚厚的纱布。病房里静悄悄的,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让他知道自己仍然还活着。手背上打着吊针,他看了看,然后小心地把手放好。他还不想死。


他躺在床上,终于能冷静地去回忆所有事。他跟十年前相比变了许多,他的锋利和锐气被掩藏在了更深的地方,以往的岁月仿佛是他再也回不去的盛年。不过他觉得自己很幸运,经历过那样一次战争后依然能找回中也,他这一生,一点都不亏。


“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中原中也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太宰治眯眼注视了他几秒,想起这个人就是他十年前的直属上司森鸥外。


“森先生?”太宰治带上了几分警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接到消息就来了,”森鸥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当年我向上面求情才保了你一命,可不能让你这么死了,你死了我的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当时被抓获的太宰治在身体和精神遭受双重摧残的情况下住进了医院,人类开始商议到底要不要处死他。毕竟他做过的事情不可饶恕,他死不足惜。


“诸位,太宰君最初只是想和他的仿生人伴侣在一起,是我们非要拆散他们,”森鸥外缓缓道,“我们人类……造过的杀孽也不轻了,在我看来,我们该就此收手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就这样让它过去吧。”


另一边传来消息,太宰治因受到重大刺激而失忆,中原中也被拆解,投放进回收厂。


“惩罚已经足够了,我们人类也该反思一下自身,应该学会如何与仿生人更加和谐地共存。”森鸥外陈述着他的观点,与会人员一片静默。


最后,人类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放过了太宰治一命,战争结束,世界重新回到正轨,人类与仿生人继续互相依存。


太宰治快速思考着:“可是所有的史料中都找不到我和中也的名字。”


森鸥外笑了笑:“是你的朋友帮的忙。他帮你抹掉了相关的痕迹,这是最好的选择了,如果你一出院就看到铺天盖地的骂声,你不一定有勇气活到现在。”


“坂口安吾吗?”太宰治问。


“是他,他真是深藏功与名啊。”森鸥外感叹道。


十年来的痕迹被全部抹除,那段张狂而不可思议的故事被掩埋在时间的尘土之下,永远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


中原中也走上前,安静地抱住太宰治。森鸥外愣了愣,然后站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也算是一种完满了。”森鸥外自言自语道。


“还疼吗?”中原中也问。


太宰治摇头,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我没事了,只是外伤而已啦,出院之后就回家,和中也好好过日子喽。”


他问他爱是什么。


他回答说,爱是一种心甘情愿。


爱是心甘情愿,爱是恒久的陪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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