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中】前任
我问中也,你非常爱你的前任吗?
中也一边喝酒一边说,我只知道我非常厌恶他,但又一直想念他。
*宰治第一人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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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也悄悄地往我这边瞥了几眼,湛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像极了一只想要去偷盗小鱼干的猫。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故意装作没看到,直到中也的手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摸上了我面前的那杯威士忌,我才迅速地攥住了他的手腕。他黑色的皮质手套反着光,冷厉得很,一如他的为人,但腕子下方裸露出来的皮肤却雪白而细嫩,随便一掐就能浮现出红痕。
“不许喝这个,”我移开了威士忌,又把他的手重新放回到他面前的果酒上,笑眯眯地对他说,“中也如果喝醉了,我是不会负责背你回家的哦。”
中也瞪了他一眼,巴掌大的脸上分明写着不满:“混蛋太宰,我就喝一口还不行?”
“不——行。”我拖长了声音。
中也嘁了一声,挺直了腰靠在椅背上,同时翘了个很能彰显黑手党身份的二郎腿,去听台上的驻唱唱歌,不再搭理我。
他侧脸的线条流畅而利落,浓密纤长的暗橘色睫毛微微低垂,但仍然遮不住华光流转的眼眸。他微微仰起头咽了一口酒,颈环随着喉结的上下滑动而产生了些微的位移,说不出的性感。
他很漂亮。我想。我从未见过第二个人可以漂亮得如此锋利恣意,像生长在荒原上的玫瑰,稍稍一碰便被刺得满手是血。
“看什么呢,”中也摇晃了一下酒杯,“我这张脸你都看七年了,还不腻呢?”
“怎么可能会腻嘛。”我笑道。
七年来,中也的容貌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至多就是没了婴儿肥,褪去了稚气,显得更加艳丽。
但二十二岁的他很明显比四年前成熟沉稳了太多。自打我叛逃,他不得不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挑起大梁独当一面,能在不开启污浊的情况下击溃敌人,也能游刃有余地处理那些令人头疼的文件,成为了森鸥外最得力的干部,也成为了被许多人敬仰崇拜的前辈,哪里又和以前一样。
中也从未就我叛逃这件事多说过什么,他尊重了我的选择。我还能以爱人的身份陪在他身边,夜晚还能与他相拥而眠,何其幸运。
中也的兴致上来,又要了杯酒。
这家酒吧算是个静吧,音乐舒缓,没有炫目的灯光和热辣的舞蹈,是聊天的好地方。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我逗他,说中也对帽子的品味好差劲啊,他便捣我一下,说我是个绷带精,也好不到哪去。
正调侃着,中也突然凑近了我,眼睛直直地看过来,问道:“你脸上的绷带呢?”
我怔了一下。脸上的绷带早在四年前就拿下去了,中也这是已经喝多了吗。
还没等我做出回应,中也就继续说道:“太宰,你知不知道你和我前任长得有点像。”
他的声音被酒精浸染着,低沉,微微的沙哑。他手里拿着杯子,眯起眼睛盯着我,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什么不对。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从来没听中也提起过他自己有前任。我感到十分惊奇,我和他十五岁就确定关系了,难道有人比我还早吗?
“前任?”我重复道。
中也笑了:“是啊。”
他眼神有点飘忽,已经有点醉了。我叹了一口气,感觉中也比以前还要容易醉酒了。
既然酒后吐真言,那我就必须得问问这位前任的情况了。那人让中也念念不忘,而且中也居然说我和那人长得像,这是把我当替代品吗。
“长得像?”我问,“哪里像?”
中也毫无防备地摸上我的胸膛,仰头看我:“嘴就很像……接吻时的感觉也很像。”
我愣愣地看着他,完全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接吻。
中也眨了眨眼:“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快速收好了一切反常的情绪,用最平常的语气问他,“那中也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曾经和其他人交往过?”
是的,我非常介意这件事。并不是说我介意中也有过前任,而是我无法接受中也居然过了这么多年都还记挂着前任,甚至一直不让我知道那人的存在,是怕我杀了那个人吗,就那么想保护他吗?
“没必要告诉你吧,”中也晃晃悠悠地靠在我肩上,“反正已经分手了,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那中也还想着他?”我把他搂住。
中也在我的怀里动了动:“也不是故意要想起,只是你和他真的很像,我简直一看到你就能想起他。”
我用一条手臂圈住他,另一只手在他大腿内侧用力掐了一把:“所以中也是把我当作他?”
中也显然很疼,躲闪着,但我没放开他。我绝对不允许他心里还有其他人,我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决定:问出那个人的身份,把他拎到中也面前当着中也的面弄死他。
当然也不能轻饶了胆大包天的中也,我必须让他把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彻底从脑海中抹去,给足他教训,让他的眼睛只能看到我。
“没把你当作他,他是第一个,怎么能是其他人随随便便就能替代的,你说是不是,太宰?”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很快忘了疼痛,又开始忘乎所以。我听了这句话,气得简直心脏都在一抽一抽地疼。
中也怎么能对我说出这种话?原来我在他心里不仅不是唯一,而且排名居然还在那个人的后面吗。我强忍着怒火:“那中也的前任现在怎么样了?”
中也笑着说:“不太清楚,但可能找了很多男人或女人吧,他很受欢迎,尤其是受女性欢迎。”
我冷笑了一下:“这么花心的人,值得你挂念这么久?”
中也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又垂下眼帘注视着手里的酒杯,答非所问:“他也有可能已经死了吧,早死了。”
死了?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我握紧了放在桌下的手,杀意久违地涌上心头。我用尽全力将脸上天衣无缝的表情控制住,问中也:“他叫什么名字?”
中也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似乎陷入了思考。我不着急,也没催他,因为喝醉的中也特别听话,一定会回答我的问题。
“他叫渡边律。”
中也说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然而把这名字在心里默念几遍,却能感受到一丝诡异的熟悉感。我大概知道这熟悉感产生的原因——这个名字,无论是姓还是名都太大众,随手在街边抓一个普通上班族,都很有可能姓渡边,名律。
我那一刻很怀疑中也是临时编造的这个名字,甚至连那个所谓的前任都是编出来骗我的。可能是想气我,故意想看我生气的样子。
我真希望他是编造出来骗我的。
“他是做什么的?”我问。
如果这个人不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中也一定扛不住这种细致的追问。我知道他其实并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在我面前。
“啊……他就是一上班的,不过工作还不错,是大公司的管理层,”中也回忆着说,“放在横滨来看,他肯定属于很富有的那群人了。”
“这样啊。”我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我敏感地意识到我比不上他那位前任的地方了——我现在的工资可能真的不算很高,不过维持生活也绰绰有余,又不是靠中也养活的小白脸!我到底还有哪里比不上那个人?
我产生了相当强烈的攀比心理,又猛然发觉自己此举的幼稚。我为什么要和一个生死不明的家伙争风吃醋,那个人已经是过去式了,无论怎样,我才是要陪伴中也走完一生的人。
“既然中也认为他那么好,那你们为什么会分手?”我问。
中也的神情似乎有些落寞,不过这份落寞转瞬即逝,他很快又笑道:“哪里是我想分的,他先不要我。”
渡边律是吗。我在心里暗暗算计着,决定要翻遍横滨的大公司看看这个人到底是死是活。如果死了也就罢了,如果还活着,那必定先要他身败名裂,再让他痛苦地死去。
中也是我放在心尖上的宝贝,我怎么能容忍他被其他人欺负。
“那中也还有他的照片吗?”
中也斜了我一眼:“不是说了你们有点像了,看照片做什么。”
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口酒噎在嗓子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中也突然露出很得意的笑容:“太宰,我告诉你啊,虽然是他先走的,但我敢确定,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我。”
我抬眼盯着中也。中也正在我面前大谈特谈另一个男人,说我比不上他,说我和他长得像,说他们两人过了这么久都还互不相忘。
“为什么忘不了?”我几乎咬牙切齿。
中也喝多了,完全没有因为我的愤怒而感到一丝一毫的不安,情绪反而更加高涨。他举着酒杯,张扬地对我笑,像是某种露骨的嘲讽。
“我和他打了分手炮的,”中也无视我震惊的目光,“非常激烈,一晚上好多次呢……我保证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我的味道,就算他以后和别人搞到了一起,到了床上还是得感叹一句,真是谁都不如中原中也啊!”
我只觉得阵阵耳鸣。理智告诉我,中也既然有过前任,那么他们发生过关系也是很正常的,不值得大惊小怪。
可是我此刻的理智已经摇摇欲坠了,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我无法想象中也在别人身底下喘息挣扎的样子,我不愿意听中也眉飞色舞地同我讲述他的性经验,我更不想看到他脸上那兴奋的表情——像是在说着一件大大的美事。
更令我感到头皮发麻的是,既然是他的前任,那么就证明中也那个时候还不到十五岁。他年纪还那么小,生长在擂钵街,缺乏这方面的常识,会不会是被骗了,或者是被胁迫了,也有可能是单纯好奇,想尝一下滋味?
短短一秒钟,无数个念头浮现出来。然而中也还在继续说:“他每次都很卖力,姿势多花样也多……虽然分手了,但我不觉得后悔,因为我也享受到了……”
“别说了。”我斥道。
中也像是听不见我说话,甚至凑近了,手里的杯都抵到了我的胸口:“我问他有没有和别人睡过,他说没有。真是可惜,如果他和别人睡过,那我就可以问他,到底是操别人爽,还是操我爽……”
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指尖比冰块还要冷。中也就算是在床上也很少说这样的下流话,酒精真的有这么大的作用吗。
“你和他一样,都很喜欢后背位,”中也嗬嗬地笑,“好野蛮,但是我也喜欢……”
“我让你别说了,”我站了起来,他手里的杯子被碰掉了,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中原中也?”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呆呆地望着我,几秒钟后他回过神,笑容冷了几分:“我都说了,他可能已经死了,死人的地位永远比活人要高,你再嫉妒,也没用。”
“那你把我也杀了,中原中也,听到没有。”
既然你说死人的地位更高,那就让我也死在你心上吧。
我抓住他的衣领,他下意识地反抗,挣脱了我,醉醺醺的,没控制好力道,一拳把桌子从中间砸成了两半。
酒吧里的人几乎都被惊动了,纷纷望我们这边看来。老板也吓得跑过来询问情况,我只好陪着笑脸说抱歉,说会赔偿损失。
中也好像快要耍起酒疯了,我连忙搂住他,老板惊恐地看着被一分为二的桌子,又惊恐地看着我们。我用力收紧了手臂,勒住中也的腰,转头对老板说,真是不好意思,没想要闹事,只是我家狗狗太不听话了,又特别暴力,不小心就把桌子弄坏了。
老板怔怔地点了点头,很显然没明白状况,战战兢兢地给我指了另一张桌子。我深深地叹气,带着中也到那边重新坐下。
中也终于结束了有关性的话题,他上半身趴在桌子上,潮红的眼尾就像哭过了一样:“太宰……其实我还是最喜欢你的。”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你知不知道,渡边真的特别讨厌,特别喜欢捉弄我……哈哈,那个混蛋……”
中也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突然安静了下来。他摘下手套,用纤细的手指抚摸我的脸,像是在观察着什么:“他说在我成年时会送我一份礼物,可我十八岁那年,他只是睡了我一回就走了。混蛋去死吧……”
我的大脑里响起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十八?”
“是,那家伙送我的成人礼就是离开。”中也的眼睛半睁半闭,亢奋过后,有些困了。
不应该是,十五岁以前吗……
我突然明白了。
中也嘴里的前任,就是我。
他每一句有关于“渡边律”的描述,都有着明显或者不明显的指向性,字字句句里都透露着我的影子。
我当然和渡边律很像,因为我就是他。我是我自己的替代品,我被“过去的我”的阴影笼罩着,那个已经死去的太宰治,居然来和我抢夺我的爱人了。
“中也非常爱你的前任吗?”我拉过他的手,轻声问他。
中也久久地沉默着。当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问题,正打算换个方式问他的时候,他却突然出声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非常厌恶他,却又一直想念他。”
“那我和他,谁更好些。”我控制不住自己,问出一个相当无聊的问题。
中也这回是真的没有回答。
我不知道中也是真的喝醉了,因而迷迷糊糊地把我割裂成了两个人,还是故意装作醉酒,借用前任这个话题来指责我当年的不告而别。我这次居然罕见地猜不透他的心思,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自己根本就不敢仔细猜。
从某种意义上说,以前的我确实已经死了。连带着结束的还有我和中也的青春时光,属于双黑的舞台也已经落下了帷幕。我继续走着,继续失去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和过去告别了如此之久了。
我突然想到了忒修斯悖论:如果一艘船上的木头被逐步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或许不是。
或许我也不再是原来的我。中也爱着的,或许一直都是过去的我。
“那中也说说,我除了没有你前任能挣钱,还有哪里不如他?”我拿走他的酒杯,擦了擦他唇角流出来的酒液。
他少了几分锋利,眼神迷离而茫然,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我无奈,扶着他走出了酒吧,叫了计程车回家。
坐在车上,中也直接睡着了,半张着嘴,傻乎乎地靠在我身上散发着酒气。
渡边律……我调动起所有的脑细胞去回忆这个名字。我想起来了,多年前我和中也一起出任务时,我曾经用过一次这个假名字。那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任务,渡边律也是我随口就编的,我根本没把它放在心上,但中也却记了好久。
我是他不称职的爱人。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称职。
回到了家,中也酒意未消,主动地缠上来说要做。但我却实在没了心情,费了好半天劲把他哄睡着,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一张照片上。
那是我和他为数不多的合照。我盯着照片里中也身边那个穿着黑色西装、右眼上遮挡着绷带的人,有那么一瞬间想把照片撕了。
从前的我……凭什么能让中也念念不忘。
从那天起,我开始患得患失,我时刻在想着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我工作常常走神,被国木田独步吼,但那件事就像是一块压在心口上的巨石,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中也,你爱不爱我。”我今天不止一次地问他。
中也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怎么了?”
“没怎么呀,就是想问中也爱不爱我。”我锲而不舍。
中也笑了起来:“太宰,你不会做什么亏心事了吧?”
“怎么可能!”我叫道。
中也走了过来,为我整理了一下我胸前的波洛领结:“我当然爱你。如果我不爱你,我怎么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中也对我的爱是一种惯性吗。”我捉住他的手。
他怔了一下,不太明白我的意思。
而我不敢直截了当地问他,我怕我得到一个令我心碎的答案。
“中也还记不记得你那天喝醉,跟我说起你前任的事?”我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我有些紧张,手指收紧,抓住了衣襟。
中也摇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撒谎。他认真地看着我,让我不要嘴欠,他说他根本没有前任,就算有,也不会那么缺心眼儿地拿我和他前任作比较。
也不知道那天在酒吧里把我和他“前任”比来比去的人是谁。我难得地换了黑色的西装外套出门,晚上吻他的时候也更加用力一些,我想我从前就是这样的吧,亲密的时候常常掌握不好分寸。
中也发现了我的异状,他很敏锐,似乎懂了。他拥抱我,让我不要想太多:“太宰,你现在真的很好,这是在折腾什么呢。”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问他:“中也是觉得我不如以前吗?你就那么忘不了以前的我吗?”
中也皱起眉:“什么忘不了?为什么要忘?那不都是你太宰治吗?还要分个第一第二?你可别精神分裂啊。”
我沉默,他亦摸不着头脑。我们各自去上班,下了班也继续沉默。我们各怀心事,缄默不语。我觉得我陷入了怪圈,居然一直在和过去的我进行无意义的竞争。
最终是他先打破了寂静:“太宰,你不要再怀疑了,我爱的人永远都只有你一个。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提。”
我问他,中也知不知道忒修斯之船?
他说,我知道啊。
“那中也觉得,被完全替换掉木头的船还是不是原本的那艘船?”
我追着追着向他提问。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我不想管那么多了,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是。为什么不是?”他用蓝宝石一般的眼眸注视着我。
“因为这艘船已经面目全非了。”我说。
中也摇头。
他说,那不叫面目全非,那叫重塑。
他说,无论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是我的太宰治。我爱的是太宰治的全部。
我惊诧地望着他,他笑着,没有再说话。
“那中也那天在酒吧里提起从前的我……”
他或许真的只是在埋怨我的不告而别。或许。
“啊?我可没提过。”他拒不承认。
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那天到底醉没醉。
我笑了笑,牵起他的手:“没提过就没提过吧。反正我知道,中也最喜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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